想要的是什么?
宗主沒去問,因為這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。
也許你想要的是一雞腿,但是得到這根雞腿的時候,你發現自己想要的其實是一座金山。
當你得到金山之后,你卻發現自己想要的只是當年的那個讓自己饞的流口水的雞腿。
可想要的到底是雞腿又或者是金山?
人是復雜的,復雜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。
所以,宗主沒去問。
兩人吹了一會山風,看了一會云霧,期間安靜無聲。
“李門主,請跟我來。”
宗主轉身,打破了沉默。
李易頷首,于其身后跟隨。
入了大殿,空空蕩蕩。
“這是李門主你第二次進來這里了。”
宗主笑道:“有沒有覺得這里少了什么?”
“這里雖然用料講究,布置典雅。”
李易平靜道:“但是卻少了一種東西。”
宗主笑道:“是嗎?很稀有嗎?”
李易笑道:“相反,不僅不稀有,還處處皆可見。”
宗主笑道:“那是什么?”
“人氣。”
李易笑道:“這么好的殿堂,隨便扣下一塊材料,都可以在世俗間換取一座大宅院。然而,這里太安靜,太空曠。如果我有一天死了,我都不會選擇死在這樣的地方。”
宗主笑道:“是嗎?”
李易笑道:“我生性話多,絮叨。好像同齡人,同為男人,就沒人比我絮叨。”
宗主道:“那是你害怕孤獨吧。”
“也許吧。”
李易笑道:“所以我更加喜歡熱鬧,但是太熱鬧的賭場我又不喜歡。倒是青樓那種每日都有人世間百態的地方,倒是比較適合我。”
隨后笑道:“想來,宗主對于青樓也不太了解吧?”
宗主搖頭,“雖去過,可終歸……”
“終歸過于骯臟是吧?”
李易輕笑,替宗主把后邊的話說了出來。
宗主笑了笑,大致意思也是如此了。
“很多事情,不管是您這樣的高人,還是一些酸秀才。”
李易笑道:“哪怕都是滿腹經綸,看事情也都只看表面。青樓那種地方……你可以看到有兩個錢的人就高聲闊論的丑態,也可看到一些在外邊正經面孔,背地里卻有著許多癖好的人。也有賣兒賣女的卑微……”
“說起這個,宗主見過賣兒賣女的嗎?”
宗主搖搖頭。
李易笑道:“一般六歲以上到十六歲之間最好賣,賣的時候稱體重,還要讓醫師檢查身體,莫要是得了疾病的。比買一頭豬,復雜不到哪里去。然后就是雙方的競價,一個想賣點高價,一個想壓價。賣的一方苦苦哀求,就差給人跪下了。買的一方,趾高氣揚,用下巴看人。”
“說起這買人,宗主知道這買的人是什么嗎?”
宗主再一次搖頭。
李易笑道:“買來的人,就是貨物。不管男女,都只是貨物而已。要是這貨物半路敢逃跑,輕的抓回來打個半死,要是老鴇在氣頭上,打的腦漿飛濺。就好像這樣,嘭的一聲就沒了。”
宗主悵然嘆了口氣,“我以為,他們吃的東西已經夠……”
他搖搖頭,總歸還是見得少了。
李易笑道:“所以,我就時常在想。人是什么?我這樣的算人,還是他們那樣的算人?又或者是您這樣的算人?”
宗主道:“一切的改變,還是需要從底層做起。”
“不,我和你想的不一樣。”
李易笑道:“人是無法改變的,即便你改變了這一代人,下一代人依舊無法被你改變。只要人還在,千秋萬代不敢說,但是一代接一代,就有無窮的變化。”
宗主哦了一聲。
李易笑道:“真正要改變的,僅僅是游戲的規則。大環境不做出大改變,讓每一個人去改變,你覺得可能嗎?喊幾句口號就行了?我都他娘的賣兒賣女了,我還要聽你們喊口號?是我瘋了?還是你瘋了?”
宗主皺了一下眉頭,點了點頭。
李易右手劃過白玉雕龍的柱子,抓碎了龍頭。“想要一條龍的尾巴固定在一個方向,那是很難的一件事情。可要是抓住了龍頭,用龍頭來決定尾巴的方向,那才是正確的做法。只可惜,這龍會咬人,不甘心自己被控制。”
宗主輕語,“龍感受到了威脅,自會奮力反抗,乃至于拼盡全力的維護著自己的地位。”
“上不正,下必歪。”
李易道:“很淺顯的道理,這個道理,市井中人都知道。那你說,這么簡單的道理,怎么就無法傳到上邊呢?”
宗主道:“你覺得呢?”
李易右手松開,白玉粉末灑落一地。“是因為他們不想聽,也不愿意懂。”
“他們畫了一個圈,在這個圈內,豐衣足食,掌控生殺大權。”
“這個圈的外邊升起了屏障,擋住了其他人進入。然后,他們還要喊著口號,讓外邊那些人去燃燒自己,照亮這個世界。這太可笑了,也太可悲了。可悲到……我恨不得殺了這個圈子里的所有人!”
宗主右手虛引,他沒去坐主位,只是坐在了左側的一排椅子的首座。
李易則在他對面坐下,神色平靜如水的笑道:“晚輩不才,說不出什么高水準的話。若有不足之處,還望不要介懷。”
宗主笑道:“無妨,李門主快人快語,倒是勝過彎彎繞繞的其他人。我知,李門主此來是給我一個答案,即便這個答案也在我的意料中。”
李易拿出咒血,玉瓶落在了正座的案子上。
李易笑道:“我知宗主也是照顧晚輩,希望晚輩能夠迷途知返,順應大勢。但是我剛才說過了,不知何時起,這腦子里多了點東西。多了東西后,便變得固執,偏執,不愿意聽勸,非要一條道走到黑。”
宗主笑道:“無妨,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,也可以說話。”
李易笑道:“有宗主這句話,晚輩在此就多謝了。”
宗主笑道:“你為本宗貢獻了大日如來佛的身軀,你是有功無過。”
李易搖頭笑道:“身外物,也都只是小事情罷了,不值一提。不過,我倒是對宗主派遣的那位前輩非常感興趣。而我想,能夠避開我感知的,理應也不是人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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